植物篇 野烈蛤蟆草
我把手插在裤袋里在野地里巡游，家里已经有足够食用的野菜，也不准备再采撷什么了。也就无目的时，一枝轮伞花序的淡紫色钟状小细花，聚在抽茎的枝顶叶尖进入我的眼帘，心中笃定，我认识它，是唇形科鼠尾草属的蛤蟆草。
蛤蟆草又名荔枝草，雪见草，皱皮草。它椭圆状卵形或披针形的叶子对生，锯齿叶缘，因为叶表面满是凸起的波皱，状似蛤蟆而得名。
我蹲下身子细细端详，想看看是否有成熟的种籽可以采收，但这紫色的小花儿细若碎米，花色正好，看起来离结籽还要一段时间。心中依恋，因为想采收蛤蟆草的种籽已经有好长时日了。
蛤蟆草是药草。
小时候就认得蛤蟆草。那时候我体质很差，经常咳嗽导致咽部肿痛，外公便采来这种极丑的蛤蟆草煮水。终归是新鲜的草本植物，水沸不需几分钟，清水便变成橙亮的汁液，那种古怪的味道也慢慢溢了出来。
蛤蟆草煮下的汁水真是难喝啊，难喝到让我现在想一想，嘴里还会泛起苦味儿，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。我含过黄连，黄连仅仅是苦，但它除了苦，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涩邪之味，实在难以下咽。喝的时候，是要憋上一口气，再把舌头缩起来，大口咕咚下去之后，要立刻清水漱口，绝不能小口浅啜，那是会让人恶心到吐的。
因为难喝，所以总要在喝的时候唧歪。外公慢慢劝慰，老人家不会说什么让小孩子言听计从的话，有的只是大道理，但四个关键字我如今还记得，老人家说：“逢苦即泄”。意思是，凡是苦的东西，都有清火的功能。而这蛤蟆草治火症确实无敌，对咽炎更是奇效，两株药草，便让人病灶消失殆尽，绝不愧作清热解毒的良药。
蛤蟆草有这等功效，我便有了私心，想取用时方便一些。几次三番，看到它疙疙瘩瘩的叶片心生欢喜，想移回家来种，养在屋边，施肥浇水，期待它来日展成一片。可是山上的野生植物往往成群落聚集，蛤蟆草却不一样，它分布稀疏散乱，时聚，时散，热闹的是它，离群的也是它，我究竟不知道蛤蟆草认不认得它自己。
其实这蛤蟆草生境也算宽泛，无论是高温潮湿，寒冷干旱，还是山坡湿地，高原草场，它都能活得生机盎然，丑陋又不张扬，低调却很顽强。然而它并不与我合作，我看着它一次次萎顿下去，才知这物其性野烈，宁可居在贫瘠之地，亦不乐于承得我的娇宠。
想想也是，山间草本，草介性命，这蛤蟆草或一或二年生，寒冬腊月，草木枯萎，二年生者连严寒都不畏，它所要的，无非是一点阳光、空气与水，为什么不可以求得随缘自在，而非要受我豢养去刻意而活呢。
然而，此后我欲种蛤蟆草的梦依然继续，从失败中换得经验，我只有换一种方式，这次是要采撷它的种籽。不过需要强调的是，驯服它不是我的本意，我只是想随意撒种，再听天意罢了。
就要离开时，回头再看一眼这蛤蟆草周遭，我要在心里深深记下这一处山野。也不知什么时候，才能赶得上机缘正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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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凝，70后，在梦想中一意孤行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。擅写植物静默，也道生活纹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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